“废塑料之都”治污新政波及北京(图文)
8月7日,北京大兴的一处废旧塑料回收点废旧塑料堆积如山,由于文安县整顿废旧塑料回收加工产业,北京的废旧塑料回收行业出现积压。
8月3日,文安县大留镇一个“料场”,一名妇女正在分拣废旧塑料。治理环境污染是文安县政府关停废旧塑料回收业的主要原因。目前,文安县大部分从事废旧塑料回收加工的商户已经停业。 “北方废塑料之都”整顿回收业,北京废旧塑料价格大跌;“废塑料之都”治污新政波及北京 7月中旬,号称“北方废塑料之都”的河北省廊坊市文安县,为清洁城乡启动了一场最强力度的专项整治,禁止非正规小作坊继续进行废塑料的清洗粉碎(“水粉”)作业,同时也禁止北京等地的塑料运输车进入。 一时间,文安废塑料行业的近10万从业者陷入生计困境,而北京地区明显出现废旧塑料囤积、降价、不再收购等现象。 这一旨在改善环境,实现经济高增长的举措是否能经受阵痛顺利前行,是否能在再生资源利用与治理污染之间求得平衡,为各方所关注。 北京塑料出现囤积 “洗发水这种塑料瓶都不收了,其他塑料也落价了,没人收。”指着身后堆成小山似的一包包废旧塑料,北京世纪威涛再生资源回收公司内一家回收塑料点的老板说。 自从一个月前河北文安县搞整顿,鲜有河北的车来买废旧塑料了。他囤积了约1万余元的废旧塑料,因不清楚文安此次整顿的决心有多大,他不敢再大规模回收。 8月6日,记者探访位于大兴区小红门路和牌坊村路的两家废品回收市场,市场内多家从事废旧塑料回收的摊点均表示,一个多月来,摊点回收的废旧塑料鲜有人问津,造成大量囤积,价格大跌。 “没人要,能便宜卖就卖了。”牌坊村路废品回收市场的刘湘(化名)说,这一个来月已囤积近6万元的废旧塑料。 刘湘说,现在的白塑料每公斤4元,已降了2元,杂塑料降了1元。 而在过去一周,降价并未刹车,昨日,回收废品的马大姐说,废旧塑料回收点白塑料的回收价已变成每公斤2元。 不过,因矿泉水瓶北京地区就可粉碎,似乎所受影响不大,每个降价2分钱。 目前,北京市环卫系统有马家楼和小武基两家分拣线,各有2000万吨左右的处理能力,分拣线采用光谱分拣,可将主要的塑料如PE、PP等自动分类出来。 小武基转运站站长王宏哲表示,过去一个月,还暂时没感觉到废旧塑料增加的压力。 据中国包装协会会长董金狮介绍,北京每天产生垃圾18000吨左右,其中,塑料占10%。大部分塑料,如塑料袋直接进入填埋场,而一些较重的硬塑料有回收价值,每天能产生两三百吨。其中大部分都流向了河北文安。 文安启动最严治理 北京的废塑料囤积正好与200公里外的河北省廊坊市文安县的废旧塑料清洗行业的整顿行动同步。 6月28日,文安县政府下发《全县开展规范废旧塑料清洗(水粉)行业专项行动的实施方案》红头文件。 此次整治范围,是以清洗(水粉)形式进行废旧塑料生产加工的企业。清洗废旧塑料,是废旧塑料回收、分拣之后的一个环节,企业或作坊在拿到又脏又旧的废旧塑料后,进行清洗,这个环节往往牵扯到用水,须使用一些含磷和碱的清洁剂,厂家再将清洗后的废旧塑料放入粉碎机磨成粉末状。之后,再卖给进行拉丝、造粒的厂家。 红头文件称,当地的废旧塑料清洗行业存在着无序分散经营、环境污染、乱占耕地、倾街占道等脏乱差现象。 据了解,文安废旧塑料收集、加工从业人员多达近十万人,30个密集村此前几乎家家都在从事再生塑料加工。 文安从上世纪80年代发展起废旧塑料回收利用产业,最先发家的是赵各庄镇和尹村,其他乡镇步其后尘。当地村民说,90年代达鼎盛,此后,文安的环境污染被不断曝光,当地政府在过去十年中不时展开行动,但每次整顿后依然恢复老样子。 然而,此次整治行动似乎不同以往,据当地村民说,文安县今年新任县委书记上任后,才开展这么大力度的整治。 根据红头文件,此次行动涉及环保局、国土资源局、供电局、工商局多部门,成立了6个专项行动小组,除在七八月进行集中规范之外,还要在9月份进行检查验收。未进行整改的企业,将处以2万元至20万元罚款。当地政府甚至不断给居民发送宣传短信,并提供举报电话。 治“水粉”卡住上下游 “就是这个粉碎机盖子,8月2日,几个人过来,硬是给拆下来了。”文安县大留镇一村民钱新虎(化名)指着院里的粉碎机说。这是个1米多长、半米高的绿皮机器,上方笨重的机头拆了搁在一边。4个月前,钱新虎才加入这个行业,一年花1万元租的地方和机器,还没收回成本。 钱新虎介绍,粉碎机被固定在地面,回收的废旧塑料被倒入机器一头的大斗中,这些塑料将经过机器粉碎。粉碎过程中需加入水和大量洗衣粉进行清洗。 清洗废旧塑料的水来自一旁的井,被粉碎的塑料碎片会随着水通过一道沟槽,再进入一个水泥坑,坑旁还有台机器对塑料碎片进行甩干。水泥坑连着一个排水小口,废水将通过这个小口排到地下管道。钱新虎称,这些废水将排往远处的一个大深坑,周边的“水粉”清洗废水最终都会在大深坑“汇合”。 在文安县,随处可见做粉碎的家庭式小作坊。两三层楼高的房子搭建在马路边,屋后就是一个三四百平方米的后院,一家人在前面的楼房里生活,在后院作业。 有的镇里,整治小组不仅拆下粉碎机外盖,而且还直接拉走,没被拉走机器的,即使想偷偷把盖子装上,也没法干活,因为加工时需要至少380伏的电,电力局发现就会直接把电给掐了。 钱新虎说,文安县就像是进行废塑料处理加工的一条龙服务流水线。但如今这最中间的环节,水粉业被卡住了,直接影响了上游和下游的废塑料回收和加工业。 如今,走在文安县的各镇村落,还依稀可见曾被称为“北方废塑料之都”的影子,沿路的商铺和楼房,到处都挂着花花绿绿,各类只有当地人才懂的大字标牌:“PPR造粒”、“聚氯燃料化工专卖”、“各种氟料”、“聚丙母板块”、“高价收购各种高密度”、“注塑、挤塑、发炮、压板”。 但商铺大多关着门,只个别院里还有少量废塑料。 昔日繁荣料场变萧条 之前的文安并非如此,记者曾从谷歌地图上看到2009年卫星照片,当时的文安县到处是白花花的废旧塑料。 以往最能体现文安废旧塑料“繁荣”景象的,是“料场”。这儿是北京等大城市,甚至海外运来的废旧塑料与当地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地。 和粉碎家庭作坊一样,“料场”在文安随处可见,基本上是一个砖瓦围起来的大院,四五月份时,这些院子受政府要求,换上彩钢大门,以挡住里面垃圾成山的景象。 老刘(化名)说自己是老共产党员,退休后投入毕生积蓄,和老伴在大留镇开了个料场,又是铺砖又是盖房,花了百万元。开工一天能挣个二三百元。如今也有1个月没有拉料车进场了。 现在,这片料场只有零星的几堆废旧塑料散落,一名没戴口罩的妇女坐在板凳上,在分拣黑塑料管、白塑料桶、花花绿绿的塑料玩具。 这些小作坊式的废料再加工厂存在着严重的二次污染,现在文安这么整治,意图是对的。但程序上出现问题。 文安的做法在顺序上本末倒置了,应该先把加工业搞好,再对原料进行疏导,而现在文安直接先堵住废料来源,这最终只会令这些废料转移,跑到别的县继续二次污染。 ———北京市政市容委高级工程师王维平 在另一家“洋料场”,也是楼房加后院格局,但面积小得多,一家十几口人住在三层楼中,做的全是拣料和运输。 据文安县发改局局长孟祥刚说,文安的塑料问题,进口料的捣乱是很大因素。如果海关能把进口料管理好,文安的产量可降低三分之二。 据了解,我国允许进口废塑料,但只能是来自工厂或电子产品没受到严重污染的“好料”。不过,我国规定生活垃圾进口是不合法的,但因国外进口塑料垃圾时,越脏给予的补偿越高,因此很多集装箱中,在合法废塑料中夹杂着很多非法洋垃圾。 这个“洋料场”的一家人提到,因文安不让运货车进来,现在天津、塘沽港等地方也出现囤积现象。 曾一直往返于北京和文安的张强(化名)很清闲。以前,张强至少每5天要从北京拉回一车8到10吨重的废旧塑料,在料场经过挑拣,再卖给各废旧塑料清洗小作坊。“我一家8口人,都干和这个相关的,现在全都失业了。” 为不让废旧塑料进文安县,文安县政府几乎在每条路上都安置了查岗,一旦发现有运送废旧塑料的车,就进行罚款。“2万元到20万元的罚款,谁出得起。”张强说。 8月4日,正是专项整治行动打击最严厉时期,记者凌晨4时走访文安县各处,这个本该料场最繁忙的时间,如今鲜见拉废塑料的卡车驶过。 河水浇灌致小麦绝产 据《燕赵都市报》8月7日报道,今年春旱时节,文安县有农民抽村北小白河的河水浇灌麦田,没想到上千亩良田的麦子几乎绝产。据报道,该河流上游处便是文安曾最繁华的赵各庄镇尹村废旧塑料交易市场。 当地人现在几乎没有敢喝河水的,不是从地下凿井取水,就是买瓶装水饮用。 文安的废旧塑料产业一条龙中,步骤最简单,产生污染最大的就是水粉这个环节,因清洗剂会污染水,而基本上所有小作坊都没有排污设备,直接排放到河流中。 为治理水污染,当地也在2009年时集资建设了健源污水处理厂,这是个不起眼的小厂,记者去时没有运行,全厂只一名老人看门。 污水厂后方,有个触目惊心的大池塘,里面满是暗红色的污水,散发着刺鼻异味。池塘几米外就是个村落。 据了解,这个污水处理厂对处理文安县的水污染,实在是力不从心。 据廊坊市环保局宣教中心主任蔡尚波表示,污水处理厂有一定的范围覆盖,有的能处理5万吨,有的处理3万吨,但按照文安县分散各处的水粉作坊,将污水厂管道覆盖到各处有难度。 在白天,依然时不时看到一些人家后院冒起黑烟,这是焚烧塑料时产生的浓烟,记者在农田边看到很多焚烧塑料的痕迹,凌晨4时,文安很多地方都可闻到强烈刺鼻的焚烧塑料的异味。 据中国塑料加工协会一人士介绍,小作坊在分拣、加工了有用废旧塑料后,剩下没价值的废渣便被焚烧。 据了解,焚烧塑料会产生二氧化硫、一氧化碳等有毒有害气体,如其中夹杂着一些生活垃圾,开放式焚烧可能还会产生二噁英。 治污与经济利益之辩 文安县政府一位人士介绍,虽然很多人在做着废旧塑料加工产业,但其对文安的经济贡献率很低。其表示,在廊坊几个县经济实力中,文安十多年前曾领先,但其他县后来出现几个大企业,拉动了经济,而文安始终没出现大公司,近两年经济排名倒数第二。 经济贡献率低的原因是因大部分作坊都没交税。县发改局局长孟祥刚表示,根据调查,文安县做塑料水粉相关的企业作坊近4000家,每年纳税不到50万元。“95%没执照,98%不纳税”。 “我们愿意花点钱在治理污染上,”水粉散户钱新虎说,“不过,政府也应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观望是目前大部分文安从事废旧塑料回收的人的态度。 不过,业内人士认为,文安县政府此次行动不同以往,力度极大,很可能真的就把这个行业给取缔了。 “整治是必要及时的,是正确的。”孟祥刚说,“我们不是关张,而是规范。这点要明确。” “你说,搞个粉碎机,赚点钱吧,那是20年前的事情了,村村点火,村村冒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要讲科学发展观,今天我粉碎,明天我儿子,孙子怎么办?” 钱新虎认为,政府的想法挺好,但前期工作做得并不理想,关停政策来得突然,关停后又没有进一步措施。 整顿后续措施不明晰 孟祥刚表示,部分百姓的生活受到影响,但这是必须经过的,目前文安县政府正在研究帮助办法,可能以银行小额贷款等方式扶持其转到别的行业上。 记者从文安县政府了解到,其实当地政府目前也陷入两难。一方面,在大力开展整顿,另一方面,对于这些失业百姓,还拿不出具体措施。 目前,文安县也试图在集中化和规范化努力,在其整治的红头文件中,要求制定优惠政策,鼓励企业到当地新建的东都环保产业园发展。 然而,这个产业园的实际情况却和政府所想的大相径庭。记者看到东都产业园内冷冷清清,大部分驻扎企业都和废旧塑料处理无关。据了解,里面只有一家企业在做着塑料瓶回收加工。 钱新虎算了笔账,如果要进东都环保产业园,买地,盖房,买机器……起码得30万以上。而现在还赔着本,怎么可能有钱进东都。 对于这个产业园是否能拯救文安的废旧塑料处理角色,当地政府并不清楚,文安县政府相关人士表示,即使文安在一些资助下,建起有着治污能力的规范企业或废旧塑料循环经济园区,但其成本会大幅提高,利润下降,如果别的县照样在非正规地做垃圾处理,在市场规律下,废旧塑料依然会流向别处。 据东都环保产业园入园企业管理部经理刘俊明表示,园区建立的初衷,是依据环保部对废弃类进口金属须园区化管理的要求而建的,企业正积极配合文安县政府,申请商贸部的回收利用基地资格,批准后也可回收国内的废旧塑料,但他表示,有一定规模、成熟的大企业才可以进入。 文安治污的解决之道 当地政府相关人士表示,文安不是不愿成为“废旧塑料之都”,他认为,多年来,北京等大城市持续不断往文安运来废旧塑料,其产生的环境成本不可计量,这对文安来说不公平。他认为,北京等城市应为输出的塑料垃圾承担责任,或处理这些废旧塑料,或给文安予以一定补助,以帮助建立起规范的企业。 对此,北京市政市容委高级工程师王维平表示,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想法把“垃圾”和“再生资源”的概念混淆了。 他称,废旧塑料节省了大量自然资源,同时,国家也在大力提倡发展循环经济,有着专项政策和资金支持,完全可向河北省申请专项资金把循环经济做好。 王维平表示,目前,北京五大类可再生资源都进入河北省。文安处理废旧塑料、保定处理废纸、废金属去往霸县、废胶皮往定州走,玻璃则走邯郸。这五大类不是“垃圾”,而是宝贵的资源。 中国可再生资源协会一位人士认为,在我国废塑料回收再利用方面,还有很多潜力可挖,文安“一刀砍”的做法有点过于武断,打消了农民拾荒者的积极性,而即使成立东都再生产业园,但因门槛很高,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 其表示,文安可借鉴山东莱州的模式。此前,莱州也有两三千家小作坊在做着废旧塑料的处理,整顿后变成几百家,熟悉的各家各户组合起来成立小公司,污水统一排放到污水处理厂,整个过程中,当地政府发挥了重要作用,企业也变成合法经营,政府有了税收。 料场:运输车在料场卸货,部分塑料当场被直接买走,部分留在料场,由妇女对其进行细化分拣,将百种塑料按材料不同细分出来等待买家。 水粉:水粉作坊从料场买来货,拿到作坊或企业中进行清洗、碾成碎片,常会用上含碱的清洗剂,如直接排放河流中,会对河流产生污染。 加工:水粉作坊将清洗后的废塑料碎片或制成塑料模具,或卖给塑料加工厂,令其对塑料进行高温加热,以进行拉丝和造粒处理。 再利用:文安处理完的废旧塑料成为再生的原料,可重新进入生产领域,水粉或造粒加工厂将之卖给各地塑料厂,制成生活中绝大多数的塑料产品。 废旧塑料流向图 扔弃:北京的消费者用完了各类塑料,如洗洁剂、洗衣液的瓶子、饮料瓶、食物包装纸、塑料桶等,扔进了小区或路边垃圾桶。 拾捡:“拾荒者”挑出有价值的废旧塑料,卖给北京多家废品收购站。 收购:废品收购站的摊主会对这些废旧塑料按照颜色和材料进行初步的分拣,分批卖给来自文安的废旧塑料收购者,大多是文安当地人。 运输:三四名一组文安人,从废品收购站按不同的塑料种类打包按吨购买,装满一卡车,经过后半夜三小时车程运往文安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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